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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鱼体育对话峰哥亡命天涯:不是所有视频都要有意义也不是每次拍摄都能挣钱
添加时间:2024-05-31

  博鱼体育从印度街头到深圳三和人才市场,再到日本福岛受灾区;从出租屋等死的患癌青年到上市公司老总富二代名媛,再到院士、庆承瑞先生、张洪林博士……

  在知名博主峰哥亡命天涯(下称峰哥)的镜头里,交织着形形的人物与故事。

  峰哥为什么创作?如何创作?有没有团队?要多少成本?本期全媒派(ID:quanmeipai)带来中山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刘颂杰与峰哥的对话实录。

  刘颂杰:你此前去了非洲攀登乞力马扎罗山,还在做一些旅游类、户外探险类的视频,这类视频未来会是你的一个发展方向吗?

  峰哥:这类视频一直在做,占比可能在20%左右。未来不出意外的话也会继续做,世界很大,我去过的国家也只是冰山一角。

  刘颂杰:在我看来,你这些年的视频拍摄是呈现出阶段性特征的。早期的视频是在印度、日本等地拍摄不同地方的不同生活;第二个阶段是拍摄带有一定新闻性、热点性的视频;第三个阶段是最近一两年,开始拍摄社会主流之外的边缘群体的生活。这些不同阶段视频主题转向的契机是什么?

  峰哥:这种转向并不是我自己刻意进行的。2019年在海外拍旅行类的视频,我很清楚自己能收获流量并不是因为视频拍得多么有意思,而是因为我去的不同国家的不同环境对大家来说比较新奇。

  新冠疫情发生之后,我无法出国。在国外拍摄时那种一惊一乍、拿饮食来开玩笑的方式在国内并不适用。同时,我发现拍视频也并不需要一惊一乍或者马上就进入视频的高潮部分,而是可以慢慢的去拍一个故事,所以就选择了拍摄中长视频。后面开始拍摄“三和大神”等主题更多元的视频。

  峰哥:拍摄之前我并不知道流量反馈会是什么情况博鱼体育,拍摄之后才发现大家愿意看,尤其是视频中呈现的比较独特的经历。比如大家会把“翻垃圾箱”叫做“开宝箱”。

  这些内容对学生来讲有很大吸引力,因为学生总是觉得自己很苦,或者觉得自己前景渺茫,但是看到社会上还有这样一群人的时候,他们会有一种很矛盾的心理,既同情这些人,又有一些欣慰,觉得自己好好学习的话肯定比他们强,所以这些内容能给人提供一种“精神按摩”。我把这些内容统称为“老哥”系列。

  刘颂杰:你在拍摄节目的时候,是不是并没有主观地想去帮助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去解决他们的问题?

  峰哥:是的,我个人并不能帮助他们什么。生活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他们会有今天这种生活境况,很大一部分责任在他们自身,有些老哥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们有人可能有赌博的恶习,或者因为各种原因不想上班。当然也有客观原因,有人是在离异家庭,有人是留守儿童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

  刘颂杰:在我看来,你拍摄的一系列关于社会底层生活的视频,具有公共价值,但同时也存在一个问题,会不会拍摄多了之后就产生了审美疲劳?

  峰哥:我也会有这个担忧,想着多去世界各地走一走来解决这个问题。但一个人能拍摄的内容是有限的,就像职业运动员一样,有三年到五年的职业高光时刻就足够了,我也不会一辈子做一个内容创作者。人生还有无限可能,我也可能去尝试做其他事情。

  刘颂杰:从选题的角度来看,你会关心一个视频选题是否有社会意义、社会价值吗?

  峰哥:我不是很在意“意义”这件事。我觉得能把视频拍好、能把话说清楚对大多数人来说已经很难了,没有必要给视频强行“上意义”。

  刘颂杰:从你的视频来看,你在做一个选题的时候不会提前做过多准备,更多的是以第一视角进入现场,与拍摄对象有非常自然的互动和交流。这与传统媒体在做选题时的思路和手法都是完全不同的。在拍摄一些主题比较沉重的视频时,你也是以一种非常自然的状态去呈现,让沉重严肃的视频没有那么生硬,这是不是很多观众喜欢你的视频的原因?

  峰哥:我只是去到现场。拍摄的时候,我不会代入自己过多的主观情绪和传统观念。

  我们有时候不需要把一个社会底层的人物想得有多可怜、多善良,他也会有自己的缺点。他确实生活得比较拮据,但如果继续追问原因,会发现他就是不想上班,或是因为赌博输了很多钱。每个人都有优点和缺点,但人们很容易把一个人“标签化”或者“脸谱化”。视频中出现一个富人,就认为他是穷凶极恶、压榨员工的资本家,视频中出现一个穷人,就觉得他是一个好人,生活得很不容易,有自己的苦衷。我的视频中很少看到这种“脸谱化”式的人物。

  刘颂杰:从最开始接触社交媒体时做“段子手”,到后来的微博,再到现在的视频创作,由图文到视频的创作是有延续性的吗?

  峰哥:这个创作过程是一脉相承的。段子写得顺了就开始写文章,写文章时有很强的表达欲,那打开摄像头拍摄视频只是把以往的文字娓娓道来。这些不同形式的创作中也有相通的地方。但图文时代可以给人更多的思考、创作时间,在视频时代有人面对镜头会紧张、焦虑,表达起来就不那么连贯自然。

  刘颂杰:你怎样去规划自己的选题?在传统媒体的编辑部中会有一套做选题的逻辑,那你的选题逻辑是什么?

  峰哥亡命天涯:没有逻辑,就是赶上什么拍什么。比如我去泰国拍摄可以算是一种“抬杠”,2023年二月份、三月份的时候,网上有谣言说有一些中国人集体被骗到泰国、被绑架。我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所以想去泰国拍摄视频,给大家看真正的泰国街头是什么样子的,它不是一个原始部落,它是一个现代的城市。

  刘颂杰:很多时候我们做内容需要追热点,如果一段时间里有很多个热点出现,那你怎么去判断追哪一个热点?

  峰哥:我的很多视频选题都是从直播间得来的,大家讨论比较热烈的话题我就会去做。这也是采用多种媒体形式的好处。如果只拍摄视频,那就只能自己一个人想选题,如果拍视频的同时做直播,那就能很快听到网友的心中想法和一些观点。

  峰哥:工作流程很快。2023年春节前,我有一个“线人”告诉我广州有一栋烂尾楼成了老哥的避难所,有老哥住在那里。这个选题从沟通到拍摄一共用了三个小时左右,十一点联系他,十二点开车赶到那个地方,一点拍摄完成离开。很多时候我觉得没必要准备那么充分,观众的好奇心和我的好奇心是一致的,我的第一视角、第一反应就是最真实、最能让观众有代入感的。我的问题都是现场观察、现场发问。我只要把摄像头打开,他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再去给予回应,很多视频甚至都不需要剪辑。

  刘颂杰:这样操作会不会出现问题?比如说,因为没有事先准备,你对他的了解不够深入,最后的作品可能会深度不够或者出现事实性的错误问题。

  峰哥:明显的错误是没有的。在他说出关键信息的时候我也会向他反复确认,有疑点的话我会当场反驳。可能有一些细节上的瑕疵,但也不能说是隐瞒,只能说每个人视角不一样。我认为不重要的东西我可能就不会特别在意,我认为重要的就会着重去拍。

  事实上,哪怕是他自己说的话也不一定是真实的,因为每个人在镜头前和镜头后都是有差别的,也需要观众自己进行思考判断。

  刘颂杰:你怎么判断这些主动联系你去拍摄的人的用意?是想利用你成为网红还是想让你帮忙解决问题?

  峰哥:很多人就是单纯想展示一下自己,这可能是平淡生活里的高光时刻。他们有“燃烧一次”的热情去向他人展示自己的生活,让他人了解老哥平时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也有人是为了我能给他一些辛苦费来联系我拍摄,拍摄的时候会刻意编造一些内容来迎合我。

  峰哥:这与我的个人状态有很大的关系,最快的话第一天拍摄完成,第二天就能发布。我的视频不能称之为项目也是因为我没有团队,我的设备就是一台手机,所有工作都依赖于我一个人。

  刘颂杰:随着你的粉丝不断增多,影响力不断提高,有没有考虑组建自己的团队,这样会有更多的时间、精力可以投入内容创作当中。

  峰哥:我做自媒体就是为了逃避劳动。因为不想再和人打交道,不想在办公室里坐着,所以我才放弃之前在公司里带团队,自己出来拍视频。如果组建团队的话,我需要对团队成员负责,在没有稳定收入的情况下,我不愿意把拍视频变成一个团队化、商业化的事情,这和我的初衷相违背。

  刘颂杰:生意人、内容创作者、新闻人,这三个角色中你认为自己更偏向哪一个?

  峰哥:我更符合内容创作者。商人遵循的是利益最大化的原则,而我更注重内容的创作,包括我的直播也是围绕着我所拍摄的内容。有时候直播也会聊一聊近期发生的新闻事件,但更像一个“新闻评论员”的角色,不是新闻报道者。

  峰哥:记者是接受过专业培训的,他可能会考虑怎样挖掘一个人物的特点,考虑意义、价值观博鱼体育、是不是能进行报道。但我不会很在乎这些东西,我会更关注一些边边角角的细节。

  刘颂杰:与传统媒体相比,你的内容会更“原生态”,拍摄时不会带有预设的框架,内容甚至可以不剪辑就发布,补充了传统媒体所缺失的一些视角。你会觉得自媒体的创作空间会大一点吗?

  峰哥:自媒体创作和自媒体平台的自由度都是非常大的,会有一些限制,但是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多,我在拍摄时也不会过多去想内容是不是敏感。

  刘颂杰:坦率地说,你在印度拍摄视频时,是不是也在迎合公众对印度的“贫穷落后、不卫生”刻板印象?有没有尝试去呈现一个不一样的印度?

  峰哥:拍摄视频的时候是要迎合受众的,要让受众喜欢看。如果拍摄很平常的、与普通人生活差别不大的内容,就不会有很强的吸引力。印度也会有富人区,富人区的超市就很普通平常,可能大家看了之后也不知道能讨论什么,不会感兴趣。

  刘颂杰:但如果能够呈现出和大家印象中不一样的印度,是不是也比较有吸引力?

  峰哥:肯定会有吸引力,但这需要很大的成本。比如想要进入印度顶级富豪家中拍摄他们的生活需要投入大量的成本,但如果拍摄印度街头小吃基本就是零成本。这也是自媒体的一个短板,做自媒体需要有一定的积累,有了一定的资本才能将其投入到内容生产当中。

  刘颂杰:“成本”也是让传统媒体很头疼的一个问题,我看你在福岛拍摄的视频时很感慨,大家都非常关注日本核废水排放的事情,但很少有传统媒体去现场拍摄,反而是你作为一个自媒体完成了这项工作。你在去日本的时候有考虑成本的问题吗?

  峰哥:不能期待每次拍摄都是能挣钱的,很多时候是在“拆东墙补西墙”。就像拍纪录片也没有商务合作,很难直接挣到钱,但它能提升名誉,收获更多粉丝关注。我也会拍摄一些户外相关、更有商业价值的东西。成本不是按照单独的每个视频来计算的。

  刘颂杰:在福岛拍摄的视频看完给我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我会非常想知道当地人对核废水排放这件事情的看法,你在拍摄时是不是可以去采访一些当地人?

  峰哥:这和个人能力相关,如果我外语水平更高,能有更充裕的时间和更周密的策划,提前准备好采访问题,联系好受访者,可以把这个视频拍得更好。这些都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需要我付出更多的成本。

  刘颂杰:在你的个人简介里有“纪录片导演”这一身份,你会认为你拍摄的视频都是纪录片吗?

  峰哥:不会,我的频道不是高度垂直的,视频类型比较杂。比如我会和朋友去广州买一些假服装,进行一场“走秀”,这个视频很明显能看出来有演绎、讽刺的成分,更像是一个小品。如果我确定要拍一个纪录片式的内容,那我就会更强调真实性。

  刘颂杰:你在拍摄纪录片时,如何去保证自己内容的真实性?纪录片真实与否这个问题的重要性有多大?

  峰哥:真实性是很重要的。不违背公序良俗的话,撒谎是被允许的。人在回忆过往经历时都会进行美化,这无法避免。如果有人说自己患有癌症需要救助,那我会要求他提供病历作为证明,我只能保证客观的、核心的内容是真实的,细节性的、过往经历的内容很难进行核实,只能说是论心不论迹。

  刘颂杰:你自己会不会通过书籍或其他形式去学习纪录片创作,琢磨一些“正统”的纪录片导演的作品?

  峰哥:我有看过,也比较喜欢看纪录片。但是看纪录片对我的帮助是比较有限的,我还是要用自己的设备,要自己去拍摄、去实践。我很喜欢金国威(美国纪录片导演、摄影师、攀岩运动员),他拍摄的《徒手攀岩》获得过第91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纪录长片奖博鱼体育。他是一个攀岩运动员,尽管后期学习过纪录片创作技巧,但最开始拍摄时就是和同伴互相轮流拍摄,呈现出很多很棒的作品。我可能就像“穷人版”金国威,如果我要拍摄其他人攀登乞力马扎罗山,那我自己要先攀登上去,其他导演可能并不会这样做,这也是我拍摄纪录片的一个强项。

  刘颂杰:在你拍摄纪录片时,你既是一个行动者,也是一个拍摄者,能够让受众有更强的代入感。这可能和传统的纪录片、新闻报道中拍摄者作为“他者”不介入故事的操作手法不一样。

  峰哥:这肯定不一样,他们可能花一年来拍一个视频,但我可能两天拍一个视频,这里也涉及到时间成本问题。传统的纪录片拍摄可能花费一年的时间把一个人物呈现的非常完善,素材有几百个小时,我是没有这样的时间和精力的。我作为一个“网红”,如果在大众的视野中淡出两三个月,就不会再有人来关注我,传统的纪录片导演可能会有媒体、院线资源,有奖项做背书,我和他们并不是一个赛道。

  刘颂杰:在你看来,你的视频和传统的电视节目、纪录片在镜头语言博鱼体育、内容主题方面有什么不同?

  峰哥:我的视频内容可能限制比较少,用的是比较通俗的语言,而且我在和拍摄对象沟通时比较直接。电视台做采访还会考虑受访者的心情,沟通时很注意礼貌,彼此之间比较和气。我会更直接,甚至是不留情面。如果有人想让我拍摄博鱼体育,我会直接问他有什么亮点值得拍摄;拍摄时他如果说一些假的、离谱的内容,我也会当场拆穿。

  峰哥:商业广告需要优先排发,必然会对创作周期产生影响。这也恰恰说明了我不是“资本峰”,我还没有自由到完全不需要考虑钱的程度,我也需要从商业的角度考虑问题,只有挣到钱才能承担拍摄过程中的交通、住宿等花销。

  峰哥:我的收入主要是有三部分。首先是我和b站有一份独家合同,我所有的投稿视频都要上传到b站,它会给我一部分薪资;我还有一份直播相关的合同,只要我每个月定期开直播也会有一部分收入;第三部分就是商业广告。

  峰哥:流量带来的收入是很小的。我在拍摄时更看重自己的口碑和内容的稀缺性,而不是流量。没有广告客户希望我天天去拍老哥,拍那些脏乱差的环境,这会贬损一个账号的商业价值。但我坚持自己的拍摄方式,能够得到平台的认可,平台认为我的东西是比较独特的。

  刘颂杰:我们认为互联网和社交媒体给每个人一个话筒,是民主化、去中心化的。以往的传播模式中,传播内容是经由传统媒体到受众。今天的MCN机构也在孵化很多账号,头部的内容创作者也大多都隶属于MCN机构,那MCN机构是不是一种“再中心化”?

  峰哥:很多人对MCN机构会有误解,认为它是全知全能的,其实并不是这样。大多数MCN机构不会干涉内容生产,而是让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

  MCN更多的作为一个商业的媒介,更懂得如何与广告客户交流、谈价格、拟定合同等事宜,广告客户会通过MCN机构来找到内容创作者进行广告投放。MCN机构中会有很多专业的摄影师、剪辑师,可以对内容创作者的视频内容进行完善,提供的是中介性的技术服务,并不会干预创作的核心价值、内容取舍。

  峰哥:最大的“得”是我看待事物更包容了,世界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的公平,我们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最大努力。失去的东西也有很多,比如我的身体状态不如之前,拍摄之外没有很强的与他人沟通的欲望。